【都凤】枕娇奴100
*桀骜魔尊×妖奴
*5k+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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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喉计都脸上刮过道道血痕,沁出细小血珠,滚落在皑皑雪地里,瞬间化作朵朵红花,向四周蔓延。
他似乎有些明白了。
那些压抑阴郁的情绪日日夜夜折磨着司凤,唯有竭力淡化自己的情感,做一个无心无情之人,才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。所以这里才会是一片冰天雪地,见不到半分生机,而那些黑影,则是司凤最大的心结。
金翅鸟被灭族。
罗喉计都捧起司凤的脸,那双淡色的眼眸里果然盛着痛苦和压抑,他心中一紧,手指摩挲着司凤的脸颊,声音温柔而坚定。
“司凤,你听我说,当初你回到青埂山,替金翅鸟去寻解药,历经千幸万苦,已经做得很好了,更不要再因为灭族一事苛责自己。”
“金翅鸟一族被发现不是你的错,而是元朗在你身上种下了魔晶,他故意放你出魔域,让你体内的魔气附在金翅鸟族身上,想以此搜出金翅鸟族的藏身之处。”
“被灭族更不是你的错,当初是我因为想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些,导致最后晚来一步,让那些修士钻了空子。”
罗喉计都望着他,手掌抚上司凤满头银发,轻轻说:
“司凤,这都不是你的错。”
司凤紧闭双眼,眉头紧锁,突然捂住太阳穴,神情痛苦地弯下腰,唇齿间溢出低吟,像是被洪水侵袭的堤坝,很快就要溃散。
他惨叫一声,纤长细密的睫毛颤了颤,几颗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,直叫罗喉计都心中酸涩不已,像是生生烫在了他的心口。
他紧紧抱住司凤,手掌轻轻摩挲着司凤的长发,想让他好受些。
那些积了灰的郁垒沉甸甸埋在心口,若没有一个见光的机会,迟早会成为心底的一根刺,汲取养分,直到钻破血肉,让人痛不欲生。
司凤在无声地哭泣。
眼眸里波光阑珊,那一汪温柔化作泪水,尽数涌落,像是碎了的水雾。
黑影渐渐消散,冰湖上的裂纹愈来愈大,直至冰封许久的湖水缓缓冒出。细小的红花从树根蔓延至整片雪地,在风中摇曳着细弱的绿茎。
罗喉计都低头吻上司凤带泪的眼睫,吮去湿咸的泪珠,又去寻那瓣柔软的唇,轻轻一碰,蜻蜓点水般,带着珍惜的意味。
“我知道,曾经对你做过的事造成的伤害是无法逆转的,我也一直在后悔,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做,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?”
他一笑,带上几分自嘲。
“但是真的重来一次,我想我可能还是会重蹈覆辙,我不会甘心就那样错过你,也不愿意放你走,就算你恨我,怨我,还是会把你紧紧攥在手掌心。”
“可是我现在想通了,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以为是地爱你,只会让你遍体鳞伤,每靠近一步,刺就往里扎进一分。”
“司凤,你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看看一草一木,一花一树,如果你醒来,我答应你,我会放手,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。”
罗喉计都说完这句话,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,连笑意都有几分勉强。
他低头,深深地望着司凤:
“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。”
“好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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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泠泠的雨将芭蕉染得翠绿。
屋檐串起珠帘,薄薄的伞面盛着圆润雨珠,打出一阵密集的闷响。
无支祁收了伞,抖落一身水气,又擦了擦手,方才进屋。
他先朝暖炉里添了些火,雨天寒湿,司凤又久居榻上,殿内还是暖和些好。
细细的香炉烟萦绕盘旋,房中静极了,只剩雨声闷闷作响。
无支祁似乎听到一声响动。
他怕自己是听错了,朝床幔走近几分,轻轻掀开那层纱帐,探入半个脑袋。
司凤的眼睫颤了颤,搭在被褥上的手指微微一动,竟是像要醒过来。
“司凤?”
无支祁连说话都有些颤音,他的心跳得极快,整个人都紧张起来。
他又唤了一声,司凤却没有反应,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。
无支祁心中一叹,放下床帘,正要转身离去,却听见背后一声略带嘶哑的呼唤。
“.....无支祁?”
搭在丝罗上的手指一僵,无支祁猛地回头,正正撞进那双清冷的眼眸。
司凤醒了。
无支祁在原地愣了好一会,脸上才迸发出笑容,怎么也遮掩不住。他三两步走到床边,一把抱住司凤,几乎要喜极而泣。
“小凤凰!你终于醒了!”
司凤的脊背单薄地跟纸似的,被他一扑,像是要破了。
他在无支祁背上拍了拍,将人推远,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,宛若雨后沾着水珠的新叶。
无支祁叫喊道:“你是不知道,在你昏睡这段时间,我每天都要给你熬三两银莲,五斤雪叶,两钱菩提果,每一样都可贵了,你要是再不醒,我就只能推着你去街上行乞了....”
司凤又笑了,这回笑意深了些,五官都变得柔和起来,颇有几分从前温润的模样。
“好了,之后都还你。”
他一边听着无支祁絮絮叨叨地说话,一边回想在梦境中罗喉计都所说的话,心里刚涌上来那点开心渐渐蒙上一层灰雾,情绪不知为什么低落下来。
“司凤?”
无支祁敏锐地察觉出来,停在话茬,“你怎么了?”
司凤抬眸,摇了摇头,沉默了一会,突然问到:
“这段时间里,有没有其他人来找过我?”
无支祁一顿,马上说:“没有。这处小院隐蔽又偏僻,一般人找不到这里的,你看,这院子房里上上下下就只有我们,多宽敞......”
司凤默然不语。
他转头朝窗外一看,淅沥沥的雨丝接连成片,庭中空寂无人,满阶青苔。
空荡荡的。跟他的心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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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支祁踏入膳房时,细细缕缕的轻烟正从药罐中浮出。
那只拿着蒲扇的手一停,继而又慢慢扇了起来,属于青年男子的声音从药香中氤氲而出。
“要来端药么?司凤喝药的时辰到了,刚才就在想你该来了。”
洗得干干净净的瓷碗被人从橱柜里端了出来,摆在桌上,淡褐色的药汁从罐口流下,溢出阵阵热气。
无支祁默默地看着罗喉计都将药汁倒入碗中,忽然开口:
“你其实不用这样的。”
他一怔,没有抬头,依旧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,末了又拿出一方白帕,在里头包了一块桂花糖。
“药汁苦,你把这个也给他。”
无支祁看着那方推到自己面前的帕子,皱着眉看了他一眼,颇有些恨铁不成钢:
“你为他做这些,又不告诉他,有什么用?”
罗喉计都没回答,将碗沿溢出的药汁擦得干干净净,又装进食盒里。
无支祁瞧他不搭理自己,气不打一出来:
“司凤没醒的时候你天天守着护着,恨不得寸步不离,现在人醒了,你倒是离得远远的,生怕碰到他似的,我还真就搞不懂了,你们魔尊就这么与众不同吗?”
他一口气说完,愤愤然盯着罗喉计都看,等着对方给他一个回答。
若是放在以前,他是断断不敢这般跟罗喉计都说话,可是这段时间以来,他亲眼见证了罗喉计都对待司凤是多么上心,连煎药的活都抢着包揽了,无支祁一时间闲下来,都还有些不适应。
只是难为他还要在司凤面前演戏,装作这座紫藤小院没有第三个人。
每次司凤对他说感谢的话语,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,有几次都想直接告诉他不是自己的功劳,但想起罗喉计都的嘱托,还是生生憋回去了。
“药装好了,你快些送过去吧。”
罗喉计都淡淡说道,完全忽视了他之前说的那番话。
无支祁深吸一口气,忍住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着什么的冲动,再次对他进行全方位批斗。
“我说你这人,怎么就这么...哎,做好事还不留名,我这小院太破,供奉不起魔尊大人您这尊大佛,只怕是最凶狠的恶煞来了,瞧见你这般,都要直接被感化立地成佛。”
“你就正大光明地去找司凤,又会怎么样呢?”
罗喉计都搭在食盒上的手一紧,指尖攥得发白,但语气还是平静的。
“再磨蹭,药就凉了。”
无支祁彻底说不出话了,他哽了半天,最终放弃了,一把拿过食盒。
怎么会有人这么傻。
“还有桂花糖。”
无支祁刚要踏出去的脚步一顿,转身扫视了一眼桌面,愤愤然将那方白帕收入袖中,走了。
罗喉计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廊柱后,攥紧的手慢慢松开,垂下眼睫,怔怔地盯着炉火上的药罐。
光明正大地去找他么。
他比任何人都想,但又比任何人都怕。
当初在青埂峰,如果司凤真的想杀他,那一剑绝对不会仅仅刺在肩上,即便自己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情,甚至在那一刻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,但司凤还是放过了他。
他知道是自己理亏,就此一别后,甚至都害怕再见到司凤。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。
直到司凤陨落在那片火海中。
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后悔,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去找他,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来一步。
他差点亲眼目睹了司凤的死亡。
所以这次司凤醒来,他牢牢记得自己在心境中同司凤许下的承诺。他答应放手。
但是思念和爱意绵延不绝,牵成丝,连成线,他舍弃不了,也永远不会舍弃,只能以这种方式陪着司凤,即便对方毫不知情。
罗喉计都靠在门框上,院里洒落一地阳光,静悄悄的。
他将膳房里的用具摆放整齐,刚开始还很笨拙,这段时间已经熟练了不少。
罗喉计都远远看了一眼司凤的厢房,转身朝后山走去。
他该去替司凤采药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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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渐西落,罗喉计都采够了灵草,才朝回走。
这个时间点,司凤一般都在厢房中小憩,所以罗喉计都没有刻意绕道走,而是从正门进。
在踏进紫藤小院的前一瞬,他还是有些犹豫,施了一个法术,才敢朝里走。
院中紫藤竹架下的藤椅上有一抹白衫。
罗喉计都猛地顿住,但一想自己方才施过隐身术,才慢慢朝前走,直到在紫藤竹架前不远停下。
司凤在紫藤阴凉下睡着了。
墨发淌了满肩,几瓣小小的紫萝花落在发间,淡紫粉白,安谧温柔。
罗喉计都想去替他拂过脸侧的碎发,手指刚伸出去,又停住了。
他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司凤,站了好一会,才转身从厢房中取了一件披风,轻轻给司凤盖上。
那双闭着的眼睛弯月牙似的,单薄又脆弱,睫毛纤长,在罗喉计都给他披上衣服时颤了颤。
罗喉计都浑身一僵,心跳得极快,几乎要抑制不住。
好在司凤没有醒。
他将那件披风给司凤盖好,没有做逾越的事情,隔着一段距离,靠在紫藤架上守着他。
那抹白衫在落日余晖下染上霞红,映着金色光圈,像一幅恬淡美好的画卷。
罗喉计都的肩上也落了几瓣紫萝,没有拂去,像某种遥相呼应的暗中约定。
他只要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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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要走了?”
无支祁捏着葡萄的手一怔,诧异地看着罗喉计都,声调也猛地变高。
罗喉计都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倚在门框上,声音有几分沙哑,眼睑下方还有淡淡的青黑,透出难言的疲惫。
他做出这个选择也十分艰难,凭心而论,他当然愿意在司凤身边一直陪伴,无论以何种形式。但这几日异动频发,让他也从这种平静安和的氛围中猛地惊醒。
净瓶虽已破,但天界对人界和魔域的搜查并未停止,反而变本加厉,前天去采草药时,他就遇见了几批天界派来的人,虽然当场就将他们全部处理掉了,没留下痕迹,但他心中的不安也愈发浓重。
天界失去了生死海的屏障,本应更加谨慎小心,但如今却大有鱼死网破的势头,下了决心要彻底铲除魔域。
他本该攻上天界,与柏麟将前尘往事一一对峙,以牙还牙,这些时日在紫藤小院陪着司凤,倒让他没时间去想这些深仇血恨。
虽然每次只有等到司凤入睡,他才敢现身,但只要能这么安静地看着,他也就心满意足了。
无支祁扔下手中的葡萄,长腿一蹬,一个骨碌从桌子上跳下来,睁大着眼睛,眉毛一挑:“我没听错吧?”
“你把人救醒了,连面都不露一次,就要走了?”
罗喉计都眉头一皱,许久没说话,过了半晌才抬眸看向无支祁,慢慢说:
“我遇见他们了。”
“......他们?”
无支祁眉毛挑得更高了,过了一瞬像是反应过来,神色一敛,手指摩挲着下巴,语气认真:“柏麟这是想先下手为强啊。”
他又看向罗喉计都,原先玩世不恭的神色褪去,眉宇间满是凝重。
“那你想怎么做?”
罗喉计都语气冰冷,隐藏着极具威慑力的杀意:
“自然是奉陪到底。”
“从前的账,连同司凤的,我都要一笔一笔跟他算清楚。”
无支祁点点头,虽然他知道此行必定十分凶险,但也没劝说罗喉计都。
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,欠下血账,就要做好偿还的准备。
如果他这时劝说罗喉计都放下仇恨,为了四界和平,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,未免也太不公平了。
“我会帮你照顾好司凤的。”
无支祁语气郑重,眼中满是坚定,没有平日里半点嬉皮笑脸的模样。
罗喉计都微微一笑,“谢了。”
无支祁摇摇头,“司凤也算是我最重要的朋友,照顾他也是应该的。”
不管三界如何,他都会尽好自己的职责,守护好司凤。
门外吹过一阵穿堂风,窗板“吱呀”一声朝后推开,几缕阳光从树枝的罅隙里照进来,晒得人暖洋洋的。
二人都没再说话,各自想着心事,直到药炉上冒出一阵白烟。
“药好了。”
罗喉计都像往常一样将药盛好,动作细致,放进漆盒中。
无支祁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,忽然开口,“你真的不想去见他?”
罗喉计都动作一顿,随即淡淡说:
“想见。”
“但更怕一见就再不愿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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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晚的月亮很圆。
像临行前缝在情人身上的纽扣,圆润洁白,笼着一层淡淡的荧光。
罗喉计都仰头喝了一口酒,微凉的酒液顺着下颌流淌,没入墨色衣襟领口中。
屋顶的视野很开阔,月亮很近,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,寂寥无垠的星空垂悬在头顶,让人不禁生出几分渺小之感。
他撇开酒袋,索性朝下仰躺在屋瓦上,夜风从脸上拂过,吹散几分醉意,但却让人愈发痛苦地清醒。一闭眼,司凤那张脸又浮现在脑海,穿着初见时的一袭白衣,笑容温暖干净。
待他斩杀柏麟之后,便再回紫藤小院,即便只能默默地看着司凤,也心甘情愿。
手指摩挲着勾起酒袋的提绳,猛然仰头灌下,冰凉的酒液沿着喉咙往下,像一把淬了冷焰的小刀,刮起一阵刺痛的热意,将他心头的烦躁稍稍压下去几分。
“啪。”
寂夜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,像是某种瓷器被打碎的声音,而音源的位置,正是司凤的房间。
罗喉计都猛地从屋瓦上坐起身,下意识循声而去,因着方才喝了酒的缘故,连隐藏形容都抛之脑后,心里只想着司凤,担心他出事。
好在他还是有几分清醒的,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,而是悄无声息地潜入黑黝黝一片的房间,隐去气息,以免司凤发现。
黑暗中,隐约可见地上有一滩破碎的白色瓷片,在淡淡的月光下泛出朦胧的光。
似乎是司凤想去够摆在床榻边的茶盏,但是不小心失手打碎了。
罗喉计都心下稍稍松了口气,虽然司凤没事,但他也并不打算就立马离开,房间内有种淡淡的清香,是他熟悉的味道,让他十分心安。
他久久凝视着那层软罗纱幔,有些发怔。
有那么一瞬间,他几乎想就这么直接掀开纱幔,盯着司凤的眼睛,告诉他自己不想离开他,也永远没想过放手。
但是罗喉计都忍住了。
他轻轻叹了口气,正想离开,床榻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,似乎是司凤伸出手想再够一次茶盏,帘幔被夜风吹起的一瞬,罗喉计都的余光扫到司凤清瘦的手腕,而下一瞬,那只手腕的主人忽然朝下一坠,眼看就要掉落在满是瓷片的地上。
“!”
罗喉计都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,想也不想就飞身上前,有力的臂膀接住司凤的半边身子,拽住他的手腕,将司凤恰恰揽住。
那股淡淡的清香愈发明显,萦绕在他的鼻尖。
“....无支祁?”
司凤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,似一阵夜风,又轻又低。
罗喉计都握住他的手一紧,喉咙干涩,半晌化音“嗯”了一声。
淡淡的月光从窗纱外透进来,两人都没说话,只有声声夏虫鸣。
罗喉计都知道此刻自己该放手了。
司凤近在咫尺,而他却只能用别人的名字与他相处。
手指缓缓放开,正在快要完全抽离的那一瞬,罗喉计都的手腕被人又准又快地反握住,又朝后一拽。
纱幔被夜风吹起,皎白的月光照在司凤的脸上,温柔又宁静。
“我知道是你。”
“罗喉计都。”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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